“夾著尾巴”也難逃厄運
秦鐵舉手投足頗有軍人氣度,一問,果然在軍隊待過,而且一待就是10多年。
記者:還說“低調(diào)生活”,你們那時侯,當兵是最好的出路。你當兵到底還是找了叔叔伯伯,開了后門吧?
秦鐵:錯!我的身體當時是最好的!那個時代,當兵的身體分幾等,甲級的身體條件也分“空、潛、快”三類,什么叫“空、潛、快”?空,就是空軍;潛,就是潛艇;快,就是快艇。身體要求都特高。我的身體一檢查,嘿,潛艇!這樣的身體,還要開什么后門?!
1964年軍隊院校從部隊招生,我那年24歲,被招進山東青島潛艇指揮學院上學,一年后提出入黨申請,當上了五好標兵,正在這時,“文化大革命”開始了。
剛開始也跟著瞎掰了一陣,上當受騙,當了造反派。但瞎掰了幾個月后,1966年末,我的腦瓜多了一根筋:賀龍、羅瑞卿、王胡子這些長征的老人,對黨感情很深的,怎么可能是“反革命”呢。
從此我不再摻和政治,在家發(fā)呆,或者大量閱讀,偶爾也和朋友去公園劃劃船,那叫“逍遙派”。
當逍遙派的最大收獲是談戀愛,女友是101中學友誼班的師妹,我倆于1972年結(jié)婚。
記者:聽說你有“犯錯誤的基因”?
秦鐵:(大笑)可不是嘛!我老爸是26歲到28歲犯錯誤,恰恰我也是這個年齡段出事!
1967年我從軍事院校畢業(yè),在東海艦隊招待所等著歸建制的手續(xù)(也就是軍隊院校畢業(yè)后,仍然回原來的部隊),一幫和我同年入伍的北京兵來看我,聊了些小道消息。壞事了!我當時并不知道,來找我聊天的人,有的已經(jīng)上了“黑名單”,比如郵電部部長鐘夫翔的兒子,原子彈爆炸的時候都說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,他偏說,美國好像沒有毛澤東思想嘛,為什么原子彈比我們先爆炸了?結(jié)果上了黑名單。
全支隊開會的時候,他和另外幾個北京兵被銬走了,結(jié)果有人(告密者不詳,未必是此人)被打得受不了了,就把我們傳小道消息當成攻擊“中央文革”供了出來。1968年我也被隔離審查,一審就是一年多。有一天,專案組拿著材料對我吼,你要組織小軍委?!我說你知道常識不?中央軍委的權(quán)是我說奪就能奪的?說我要竊艇逃臺,我說咱們不是學習毛主席語錄么,第一條應(yīng)該相信群眾相信黨,艇上有堅強的堡壘黨支部,還有那么多鋼鐵戰(zhàn)士,我說往臺灣跑,還不被他們扁死!
他們斜著眼睛乜我,說我態(tài)度惡劣,最后干脆說我給父親翻案。我說哪有把紅案翻成黑案的?
他們說你家老頭還“紅案”哪?!我說我父親去世后,毛澤東題詞“為人民而死雖死猶榮”,不信你們查去。
他們一轉(zhuǎn)眼又說,那是給“四八烈士”中的其他烈士題的,不是給秦邦憲的。我就一犟到底,說,那你也得拿出來證據(jù)來,毛主席題詞里有沒有“秦邦憲除外”?“四八烈士”追悼大會橫幅上寫的就是“王秦葉鄧諸烈士”,王,是王若飛;葉,是葉挺;鄧,是鄧發(fā)。那么這個“秦”字,不是指秦邦憲是指誰呢?
最后海軍“文革”小組一筆混賬地把我們弄成了“反革命集團”,我是小集團的頭兒,因為就我是軍官,其他都是戰(zhàn)士。然后把我送上了軍事法庭,在上海提籃橋監(jiān)獄附近關(guān)了一年。
“林副統(tǒng)帥”下達“一號命令”,進行戰(zhàn)備疏散以后,軍事法院院長開始審訊我,他對我說了,你的材料只有檢舉揭發(fā),沒證明材料,所以是個懸案。我說本來我就沒事,我心里寬得很。后來那個“噴”得最多的兵被判了5年,還有一個陜北兵被送回了原籍。他倆都戴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,我是“帽子拿在群眾手中”,送回蘇北監(jiān)督勞動。
1971年林彪出事了,我趁回北京買農(nóng)用機械的機會,給葉劍英元帥寫了一封申訴信,葉帥一關(guān)注,就有人復(fù)查我的問題了。很快,誣我攻擊林彪的事兒給抹去了,誣我攻擊陳伯達的事兒也沒了,卻給我留了個尾巴:“攻擊中央某首長,犯有嚴重政治性錯誤”。我一看就裝傻,問:這——“中央某首長是誰”呀,回答說是江青。我就說,那請你們直接寫上“江青”好不好,萬一江青“怎么”了,我還有出頭之日,不“怎么”了呢,也活該我倒霉,F(xiàn)如今你們只寫“中央某首長”,誰“怎么”了都不知道,我就得背一輩子黑鍋哪,永無出頭之日啊。
他們咆哮:大膽!確實是反動透頂!
這樣一直頂?shù)?975年,鄧小平出來主持了一段工作,海軍政委發(fā)話了,秦鐵那些話,怎么能算是攻擊江青啊。于是,我的問題算沒了。1976年海軍“文化革命辦公室”下發(fā)文件正式為我平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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