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永元:各位朋友好,歡迎收看兩會特別節(jié)目《小崔會客》,人民代表代表人民,我們今天的節(jié)目就請了三位人大代表,讓他們和老百姓坐在一起說說心里話。首先歡迎來自安徽的郭中圣一家和全國人大代表劉明華,歡迎他們。你叫郭文雅。六年級。
郭文雅:對。
崔永元:六年級,應(yīng)該是1995年生的。
郭文雅:對。
崔永元:你看我猜得多準,好多人都特別羨慕你,你知道為什么嗎?
郭文雅:不知道。
崔永元:因為你今年參加了春節(jié)晚會。你知道全中國有多少人嗎?
郭文雅:13億。
崔永元:有多少人能參加春節(jié)晚會。
郭文雅:幾十人。
崔永元:比這個多點。但是肯定是比例是很懸殊的。我們看看一張春晚的照片,哪個是你?
郭文雅:最中間的。
崔永元:穿粉毛衣的?
郭文雅:粉褲子。
崔永元:最中間的那個,穿粉褲子的這個。這個位置太好了,太顯眼了,你當時一出來的時候觀眾就鼓掌吧?
郭文雅:是。
崔永元:那今天怎么回事?你們是朗誦一首詩是吧。
郭文雅:對。
崔永元:我現(xiàn)在還有呢,叫《心里話》,要問我是誰,過去我總不愿意回答,因為我怕,我怕城里的孩子笑話。這是你朗誦的那個詩。你自己有這樣的經(jīng)歷嗎?城里的孩子笑話你?
郭文雅:有。
崔永元:給我們講講。
郭文雅:那可能是在我二三年級的時候吧,我在二三年級的時候上過半年的公立小學,一開學老師都讓自我介紹。
崔永元:實際上是讓大家互相認識一下是吧?
郭文雅:對,他們大部分是北京的孩子,班里面只有少數(shù)幾個像我們外地來的,那時候他們都不大理我們的,那時候只有幾個外地孩子理我。
崔永元:他們有沒有說你不愛聽的話或者起外號,有這樣的事兒嗎?
郭文雅:既然他們不理我們,我們也沒有跟他們有直接的關(guān)系,所以就兩邊也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吧。
崔永元:井水不犯河水,但是很明顯,你們是井水。
郭文雅:他們是河水。
崔永元:不舒服是吧?
郭文雅:是。
崔永元:那你現(xiàn)在上的這個學校怎么樣呢?
郭文雅:大家都玩得起來。
崔永元:因為大家都是從外地來的?
郭文雅:對。我們家斜對面就是一個北京孩子,我跟他玩得來。
崔永元:為什么跟他能玩到一起呢?
郭文雅:因為她不像那些孩子一樣,反正我們倆有什么事情一起說,做作業(yè)什么的都在一塊。
崔永元:其實我覺得你現(xiàn)在跟北京的孩子沒有什么區(qū)別,比如你在所有的小孩里長得是好看的還算,漂亮的,你的語言、語音都很標準,就是個北京小孩。
郭文雅:我不是。
崔永元:不愿意當是吧?
郭文雅:對。
崔永元:我想聽到你的想法。我問問你爸爸,您干什么在北京?
郭中圣:我在做早點。
崔永元:春晚的時候,看到你女兒了吧?
郭中圣:看到了。
崔永元:高興吧?
郭中圣:高興。
崔永元:高興成什么樣?
郭中圣:也沒成什么樣,反正正常。
崔永元:正常什么,你別聽他說,我聽說你哭了。
郭中圣:哭就是她說那段心里話的時候很感人。
崔永元:你覺得跟她的真實經(jīng)歷很相似。
郭中圣:是,她說的心里話的確就是我的經(jīng)歷。
崔永元:你作為一個成年人有這樣的感覺嗎?歧視,被人看不起。
郭中圣:有。
崔永元:現(xiàn)在還有嗎?
郭中圣:有。
崔永元:你覺得這個是不是對孩子傷害特別大?
郭中圣:對孩子,對我們成年人都有傷害,有一次是我們做早點的時候,來了個北京人,他說你這個包子怎么賣,衛(wèi)生不衛(wèi)生,我說您看我們整個家都吃,大人孩子都吃,他說你們是什么人,我是什么人,這樣說。
崔永元:他是什么人?
郭中圣:他是北京人,干凈唄,好像我們外地人穿得破就顯得臟。
謝宗群:剛才我家丫頭不說,外地小孩,你要說找當?shù)匦『⑼,大人不讓玩?/p>
崔永元:這個時候您怎么勸她?
謝宗群:勸她不去招惹他們,你招惹他們,人家還有時候還罵。
崔永元:其實今年兩會在討論民生問題,你看總理這個政府工作報告里面不斷地現(xiàn)場的觀眾響起掌聲,在鼓掌什么呢?他說到要改善民生問題,要加大力度,所以底下代表才鼓掌,我覺得其實包括你們的問題,就是外來務(wù)工人員的問題,我想知道你們作為成年人,作為家長,你們覺得有希望嗎這個事兒?
郭中圣:希望是有。
崔永元:劉先生是長期研究這個話題,可能這樣的情況面對過無數(shù)次了。
劉明華:對。
崔永元:您心痛嗎?
劉明華:那肯定是。
崔永元:您覺得有什么辦法呢?我們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。
劉明華:對。這個問題應(yīng)該是很復雜,我們希望首先是從孩子相處來講,要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城里面的孩子要懂事一點,他可能改變一個農(nóng)村孩子對整個城市的印象,所以大家都關(guān)心農(nóng)村的孩子,社會就非常友好,所以我想家長要對自己的孩子多教育,老師要多教育。
崔永元:我覺得可能很多家長根本意識不到這件事兒。
劉明華:他不是意識不到,他可能還有一些引導,他在這個背后可能講一些事兒,或者反對孩子去交往。
崔永元:您的意思就是說學會對別人的尊重應(yīng)該成為家庭教育的內(nèi)容,更應(yīng)該成為學校教育的內(nèi)容。
劉明華:學校、家庭、家長,這個很重要。
崔永元:郭文雅今年是六年級,是吧,馬上就該上初中了,初一了,但是好像父母做了一個決定,是讓你回家鄉(xiāng)去上學是吧?
郭文雅:對。
崔永元:回到安徽定遠。
郭文雅:對。
崔永元:你出來多少年了?
郭文雅:八年。
崔永元:八年了,那家鄉(xiāng)什么樣你都忘了吧?
郭文雅:差不多吧。
崔永元:你出來的時候才兩歲。
郭文雅:兩三歲。
崔永元:根本沒什么印象,你回去會不會在那兒又成井水了?
郭文雅:不可能。
崔永元:為什么?
郭文雅:因為在定遠都是一些老家的人,不可能成為井水,我會成為河水。
崔永元:但是你說話的口音語調(diào)都跟他們不一樣了。
郭文雅:如果說老師講的是普通話,我估計我能跟上,如果說老師講的是老家話,我估計在學習上有一點困難吧。
崔永元:你愿意回去嗎?
郭文雅:不愿意。
崔永元:不愿意為什么還非讓她回去呢?
謝宗群:上這個學校吧,我們沒有那么多錢。
崔永元:但是她要上公立學?赡芗彝コ袚涣耸前桑
謝宗群:對。
崔永元:今天我們當著郭文雅,當著孩子,其實有些話不應(yīng)該讓她聽的,但是我覺得她早晚也要經(jīng)歷。
劉明華:這個孩子很堅強,剛才我跟她私下聊了一下。
崔永元:我覺得我們今天的談話不應(yīng)該太感情用事,應(yīng)該動動腦子,比如北京的學校不愿意收外地的孩子,是不是也有他們的難言之隱?
劉明華:對,這是問題的另一面,現(xiàn)在我知道北京的農(nóng)民務(wù)工子弟是幾十萬人,就是學齡的,要上學的有幾十萬人,還有一些學前的,應(yīng)該可能還多一點。當?shù)卣畬Τ鞘泻⒆拥耐度胍哺恳粋農(nóng)民工的孩子投入,這個肯定就是要當?shù)氐呢斦缅X,要當?shù)氐恼图{稅人支持這個事情,如果一個城市有幾十萬,你可以想想,這就是很大一筆財政負擔,所以他有新的壓力。
崔永元:換句話來說就是為別的省市培養(yǎng)人才。
劉明華:對,所以這次在兩會里面建議,為了考慮這一部分孩子的合法權(quán)益,他因為要享受中央財政給他免費的待遇,但是他這個免費不可能帶走,我現(xiàn)在建議中央或者各地聯(lián)手,這個從基礎(chǔ)上是比較好辦的,就是把中央給那部分錢帶到流入地的政府或?qū)W校去,他就不再交錢了。
崔永元:是中央政府給的,從安徽帶到北京來是吧,這個操作難度很大好像。
劉明華:沒有哥德巴赫猜想這么難,我認為是可以解決的,技術(shù)上比較好辦。
崔永元:您能不能在現(xiàn)場跟孩子談?wù)勑模娴目吹剿奶畚矣X得。
劉明華:小妹妹,我跟你講,因為爸爸媽媽現(xiàn)在要供你在北京繼續(xù)念書是非常困難的,也因為我們北京的學校確實不夠,接受不了這么多的孩子。
崔永元:國家還沒有那么富。
劉明華:沒有那么富,每一個城市都不可能敞開無限制地接收外地的人員到這兒念書,資源也有限,北京是首都,北京政府和國務(wù)院都非常關(guān)注這個事,但是還是解決不了,所以我認為爸爸媽媽讓你回家去讀初中這個決定是正確的,但是你爸爸媽媽把你帶到北京來念小學這個決定是英明的,因為他實際上讓你感受到了我們首都這種文化、這種環(huán)境,這對你以后的成長非常好;厝ツ畛踔校阌羞@么好的一個基礎(chǔ),我認為你會很快適應(yīng)家鄉(xiāng)的這個教學,很快會成為一個好學生,一樣可以在老家里慢慢學習成才。
崔永元:郭文雅,你也原諒這些北京的同學們,他們跟你一樣,一邊大,也有一個成長、長大的過程,肯定會越來越進步,原諒他們過去冒犯過你,或者得罪過你。我覺得回定遠也沒有什么了不起,因為很多孩子一直就在定遠上學,你能說他們沒有出息?我這次長征的時候我去了一下甘肅會寧,我們到那兒一個禮拜都洗不了澡,那個地方缺水缺得嚴重,可是培養(yǎng)了三萬多名大學生,三千多個碩士,三百多個博士,光北京的中關(guān)村就有360個會寧籍的老板。我想會寧可能比你的家鄉(xiāng)還要窮呢,但是那個地方就是靠教育出名的,我希望你在定遠上完學,然后到北京深造,再到國外去深造,然后還回到定遠,把那個地方建設(shè)好,如果你還咽不下這口氣,就到北京來當校長,治治這幫學生。新聞會客廳《小崔會客》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,希望你能喜歡。
郭文雅:謝謝叔叔。
[1] [2] [3] [4] [下一頁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