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希望真實傳播那段歷史
新京報:籌備《南京!南京!》的過程一波三折,這其中最困難的事是什么?
陸川:說實話還是等待立項審查的那段時間,那時候同時有3個南京大屠殺題材要上,電影局對此有權(quán)衡這是正常的,我和劇組工作人員都在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中等待。即使題材批準了,但投資方磨合、劇本修改都需要時間,這些所謂的一波三折對我來講都很正常,年輕人的導(dǎo)演有電影可拍就是好事。
新京報:拍攝《南京!南京!》這樣大場面的歷史題材,是你有意在挑戰(zhàn)難度,還是內(nèi)心渴望拍這部電影?
陸川:確實是愿望,我最早想到要拍這個戲,是《可可西里》拍到2/3的時候,當時攝影曹郁聽到我說還感到驚訝,沒想到3年過去后我真的在拍。我挺相信命運的,我希望電影能最極致地展現(xiàn)人生。
新京報:南京大屠殺對于中國百姓來講很熟悉,而且大家的看法也比較統(tǒng)一,這樣你的創(chuàng)作空間似乎變小了?
陸川:我相信中國老百姓對那段歷史有認識,但認識應(yīng)該不全面,有些史料也剛被發(fā)掘出來,傾注到這個事情上的我們才能閱讀到這些史料。另外《南京!南京!》著重對那段歷史進行各方面的梳理,從起因、發(fā)展到最后慘劇的爆發(fā)。我拍這個題材重要的是讓國人自省,屠殺是個現(xiàn)實,不要老抱怨別人打了我們,而不去反省為什么我們被打敗了。
新京報:大屠殺中的暴力血腥鏡頭似乎不能避免,你怎么去處理?
陸川:作為導(dǎo)演我是直接表現(xiàn),至于最后怎么放在電影里,進行怎樣的剪輯我還在考慮,但拍攝時候必須用最真實的手法去表達。
新京報:目前中國民族主義情緒甚至仇日情緒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都普遍存在,會不會擔心《南京!南京!》上映后激發(fā)這些情緒?
陸川:民族主義和仇日情緒,有一種有理性,也有盲目的,后者當然需要警醒。我籌備這部電影并沒考慮這些東西,考慮更多的是讓國人甚至全世界對南京大屠殺多一些了解。世界范圍來看,對于南京大屠殺只有張純?nèi)缦到y(tǒng)地揭露出來的,喚起國際觀眾的注意!犊煽晌骼铩吩40個國家放映,讓我感受電影對傳播文化的力量,我希望通過電影這個傳媒,把1937年12月中旬在南京發(fā)生的那段事實傳播到世界各地。
票房看重電影本身的質(zhì)量
新京報:《可可西里》你就拍得很有紀錄片的感覺,《南京!南京!》也宣布要拍成黑白片,是不是你比較偏愛紀實性的拍攝手法?
陸川:我覺得每部電影都需要真實,要么是情感的真實,要么是場景和人物的真實,我只想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實,至于是不是紀實范兒倒不重要,重要的是要在觀影現(xiàn)場營造現(xiàn)實感。實現(xiàn)這個目的手段有很多,其實《可可西里》我們用的多是固定鏡頭,而真正的紀錄片手持攝影用得比較多,因此現(xiàn)場真實感不一定要“手持肩抗”一路跟下來。我希望《南京!南京!》能拖著你,觀影時不打瞌睡、不走神,做到這一點就非常好了。
新京報:拍成黑白片,會不會對票房和成本回收造成影響?
陸川:票房看重電影本身的質(zhì)量。斯皮爾伯格拍了很多賺錢的電影后,非要說服投資人拍《辛德勒的名單》,投資人也抱著肯定賠錢的心態(tài),沒想到這部電影比誰都賺得多,而且給導(dǎo)演、制片公司在電影史上都奠定了很高的位置,斯皮爾伯格也承認這是他的巔峰。從這個角度講,《辛德勒的名單》又是個成功的商業(yè)片,商業(yè)就等同于影響力。不能說黑白片就不是商業(yè)片,對于我們來說就是拍一部有影響力的電影,逼近現(xiàn)實,逼迫自己感受所有的真實,我堅信中國觀眾是期待這部電影的,也是我非常期待的。
新京報:那《南京!南京!》也是固定鏡頭比較多?
陸川:這部電影恰恰用了很多手持,不是像一般意義上晃眼鏡頭,它帶著一種人的感受,我經(jīng)常開玩笑說攝影師曹郁是演員組的,因為他經(jīng)?钢鴶z影機走在演員中間“表演”,在需要的時候,要讓攝影師像觀眾的眼睛一樣去穿越那段災(zāi)難。
新京報:之前《南京大屠殺》已拍過電影,而且上半年美國人拍的紀錄片《南京》也在影院上映過了,不怕觀眾抱怨你們重復(fù)或者比較嗎?
陸川:歷史確實是不會改變的,但戲說清朝的電視劇,每年都拍100多部,老百姓也不會感覺到太重復(fù),每個創(chuàng)作者都有自己講故事的方法和角度,應(yīng)該說《南京》這個紀錄片電影很不錯,但就像4×100米接力跑一樣,他們跑完了第1圈,剩下3圈就交給我們了。
演技不是選演員的首要標準
新京報:《南京!南京!》是一部歷史題材的電影,但范偉還是小品形象深入人心,高圓圓、秦嵐都屬于靚麗的偶像型演員,他們的形象會否影響影片的凝重感?
陸川:他們是偶像演員嗎?其實你和他們接觸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很平民,選擇這幾個演員重要的是他們很年輕,我在研究南京大屠殺史料時吃驚地發(fā)現(xiàn),參與這場屠殺的日本兵是年輕人,絕大部分的受害者也是年輕人,因此這是個年輕人的電影。這部電影選演員的感覺最重要,演技倒是次要的。
新京報:另外一部南京大屠殺的電影《約翰·拉貝》對準的是個外國人,你的表現(xiàn)重點會在哪里?
陸川:約翰·拉貝是我非常尊敬的人,但作為中國創(chuàng)作者,絕對不能把南京大屠殺歸結(jié)為一個外國人拯救了20萬中國人。南京大屠殺中,那些穿越災(zāi)難走到生命盡頭,或者活過來的人,他們的眼睛合起來構(gòu)成了南京,另外屠殺實施者的人性如何步入黑暗扭曲,也是電影的重點。
我們一直在說日本人殺了我們30萬人,很少有人在想我們是被什么樣的國家給擊敗。70年前,日本的昌盛程度、對西方文化的借鑒、民主制度的改革、軍隊的建制和對戰(zhàn)爭的準備,比70年前的中國強大多了,當一個國家被打敗的時候,屠殺和強奸是副產(chǎn)品,單純站在弱者的角度去哭訴是沒意義的,對方也不會聽你的。我們要做的是反省,我們?yōu)槭裁磿。覀兘窈笥袥]有可能還會失?
新京報:這次你選擇很多日本演員,這個過程有過一些困難嗎?
陸川:我們?nèi)ト毡竞脦滋耍易约喝チ艘惶,見?0多個演員,但最后定的完全不是那60個人,我們希望能來的來不了,他們有顧慮,也受到一些威脅,也有制片公司和經(jīng)紀公司不讓來。我覺得能來的日本演員都是英雄,他們承受了巨大的壓力,有個演日本水兵的小孩,到中國第一天看了劇本后,給我寫了封英語長信痛哭流涕,他說快崩潰了,他不能想象他的祖先做了這些事,但必須相信這是真的,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演強奸婦女、怎么屠殺民眾。當然日本演員特別專業(yè),他們表演時的激情給中國演員很大刺激,讓所有中國演員投入120%的精力來應(yīng)對。
記者 楊林 攝影記者 郭延冰